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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社交利器:没有表情包,能不能愉快地聊天
2022-05-28 08:46:00  来源:光明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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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表情包,能不能愉快地聊天

“没有表情包,怎么愉快地聊天!”这是发自网友的感叹。的确,有表情包的对话,成本低、效率高,一个表情包胜似千言万语。表情包能消融文化、经济、年龄等因素造成的身份隔阂,也易于在趣缘群体之间形成文化认同。从复制日常喜怒哀乐,到捕捉、标记、生成时代和社会表情,表情包从情绪符号变成网络社交利器,作为文化现象几经迭代,发展成为一种媒介力量,影响着社会心理和人际交往。从表情符号的发明,到表情包的升级,都离不开媒介技术发展。未来,媒介的发展将建构出什么样的数字交往景观?这样看时,“没有表情包,怎么愉快地聊天”又成了一个有待回答的疑问句,一个看似不成问题的问题。

表情符号让人们远隔万里也能如面对面交流一样表达情绪和感情

《第49次中国互联网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截至2021年12月,我国即时通信用户达10.07亿,占比超过网民总数的97.5%。不仅如此,大量短视频、知识分享、游戏应用都具备强大的社交功能,社交媒体强势崛起并迅速被广泛接纳。在今天,工作、兴趣等非亲缘因素正在重建人与人的自由连接,算法匹配的智能关联也逐渐增多,社会媒介化与媒介社会化正在重构当下的社交关系和交往方式,人们的情感联系更为多元,更丰富的社交需求有待满足。

在媒介出现之前,人类通过身体感官感知世界,也借助身体传递的信息交流沟通。研究证明,面对面对话时,70%的沟通信息通过表情、手势、动作等肢体语言传达,23%通过语调传达,仅有7%依赖文本传递。人际交流少不了用表情传情达意。意大利哲学家阿甘本认为,无机物只能通过“凝固的身体”显露自身,动物的脸“僵化”且表情“阙如”,只能通过身体展示对世界的态度。人脸则不同,人的所有内在情绪,外在动作都会牵扯于面部,人的精神、情感、灵魂溢出为表情。表面看,人通过脸表露自己,实则脸用表情表达人,表情是情感交流的重要中介。

文字书写及更多媒介的发明,克服了时空限制,也解放了人的身体。当传播不再依赖身体,就不得不把人的表情、行动、声音、思想等,迁移到媒介之中。1982年,人类使用计算机语言输出第一个微笑表情符号“:-)”时,正是要解决互联网空间中情绪的表达问题。

小黄脸(emoji)符号将人类表情和情绪迁移、复制在它的列表中,并不断更新,在全球范围获得广泛使用。在线会话时,人们用龇牙笑、笑哭等符号展示与“笑”有关的情绪,用皱眉、流泪、流汗、吃惊等符号表达不满。而衰、裂开、旺柴、吃瓜等另类表情,在线交流时不仅被使用自如,而且还是高频表情。2014年,emoji表情被《牛津词典》在线版添加为新词,笑哭、爱心等符号入选多项年度词语评选。表情符号打开了在线交流的想象空间,丰富了网络语言的表达方式。

图片表情包的出现,用户广泛参与生成与分享,提升了表情包在网络社交中的功能。表情包图片取材于现实生活或影视作品中的人物、动物或卡通形象,并以文字作为补充说明。它们暗藏流行密码,蕴含着文化身份,用户免费共享,也可以自主生成。表情包不仅在人际交流中表达情绪,也成为影视作品、社会事件的传播手段,“没有表情包的热点,不是真热点”,表情包可以表征某一时期的“社会表情”。表情包记录热点事件、表述文化现象、呈现集体心理,逐渐形成备受关注的表情包文化。

易管理,既直观也含蓄,使人们对表情包欲罢不能

按说,新的通信工具可以大大压缩表情包的生存空间。例如视频通话实现了远程面对面交流,智能手机的画质、音响对表情和情绪的记录与交流,也比表情包更直接、更真实。但是,人们照旧依赖表情包,就像网友所说“你的手机里可能没有钱,但是不可能没有表情包”。技术更新始终在路上,表情包却始终没有被技术的浪潮淹没。

面对面交流时,情绪的波动和变化都会表现在脸上,但表情管理并不容易。人类虽然可以通过中枢神经操控其他身体器官,但是脸拒绝工具性,对脸发号施令不一定奏效。相反,表情包本身就是在线交流的工具,既直观也含蓄,可以选择温和或犀利,可以表现奔放或高冷,可以率真也可以伪饰,管理表情包显然比管理表情容易,使用表情包交流得心应手。另外,面对面交流,对人们的反应和控制能力要求较高,线上交流则有更多思索和准备的空间。网友说,“成年人不把表情写在脸上,他们都有自己的表情包”。

表情包聊天的愉快,不仅在于操控自由,还与情感表达的自由有关。看到眼含泪珠的萌娃、萌宠,大哭流泪的卡通人物表情包,如果以为这是在哭诉委屈、表达悲伤,那有可能划错了重点。看看文字注脚——“人家的小珍珠要掉下来了”“我哭一个月就没事了”,委屈、悲伤的表情经“萌化”加工,成了“惹人怜爱”的小情绪。图片表情和文字注脚没有固定对应关系,网友可以自由地为表情包标注意义、创造情绪。表情包的功能从简单的对话工具升级为社交媒介,人们在自由分享中获得娱乐愉悦和互动趣味。表情包可取素材非常之多,为什么卡通脸、动物脸、儿童脸出现频率最高?因为平时说不出口的话,不敢表露的情绪,借着“童言无忌”的表情包,大可一吐为快,即使说得不对,也是表情包惹的祸。

萌系表情包经常将消极的情绪和态度“萌”化处理,反转为令人愉悦的情绪体验。与这股清流不一样,同样面对生活压力,身处被动无奈时,“比惨”表情包则表现出接受现实、自我嘲讽的人生态度。以“葛优躺”“佛系青年”为源头,从熊猫头到悲伤蛙,从“咸鱼”到“摆烂”,这类表情包甚至有意选择低像素图片,标榜无所谓的姿态。如果交谈者在描述自己的困境和无助时,用“小丑竟是我自己”调侃自嘲,而另一方恰好懂得这个“梗”,这种不言自明的默契,的确让表情包用起来很“上头”。

表情包最初的功能是补偿在线社交情感表达不足的问题,如今网友把集体情绪和心理编织进表情包。表情包既可以作为“安全面具”,遮蔽真实自我,也可以成为吐露心声的处所。人们以“单身狗”“累成狗”表情包自嘲,把弱点夸大并“萌化”或“惨化”,使每一个在现实中遭遇挫败、平凡弱小的人产生共情,是表情包社交的特征。但是,一吐为快的表情包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卖萌”或“比惨”可以成为社交小技巧,却不能作为价值观大方向。如果再沉迷网络社交,以“社恐”为名,逃离和回避现实世界和社会关系,就更不是明智之举了,同样也不是这类表情包制作和传播的初衷。

爆款表情包的流行大多与共情传播有关。人们在屏幕看到哭泣表情时,大脑中会激活相似的情绪体验,即使使用者当时不一定悲伤,但是看到“哭泣”符号,也会调节自己的面部表情,这就是共情。共情是建立关系的基础。表情符号或表情包正在为人们创造出一种新的大脑活动模式。人们在对话时,会下意识地模仿对方的表达方式和情绪,这种情绪传染在现实交流中很难被发现。在表情符号和表情包出现之前,线上交流几乎无法实现共情。爆款表情包的流行,可以说是共情传播的结果。它们先在一定圈子或社群中传播,进而形成更大范围、更持久的情绪辐射及文化认同。

媒介发展不断突破人的身体局限,与此同时人们又会异常怀念面对面交流

身体是情感、思想的物质载体。媒介发展至今,从印刷、电报、电话,到互联网数字媒介、人工智能等,在超越身体局限、获得传播新发展的同时,又会渴望身体的返场。身体传播具有媒介不可替代的某种仪式意义,令人留恋。身体在场代表了善意,证明此时此刻我愿意和你在一起,将我的时间与你分享,这是情感的付出和表达,通过面对面交流来表达与感知。因此,在传播发展的各阶段,媒介技术既要超越生物身体和物理时空,实现更广泛、更自由的交流,又会不断追求面对面交流的真实体验。

在未来社交场景的构想中,对身体不在场的补偿,不再是身体感官的部分模拟和延伸,而是技术嵌入的媒介化身体,是数据与算法再造的技术身体。“媒介是人的延伸”将发展为“人是媒介的延伸”。技术嵌入的数字身体有望成为连接虚拟与现实的入口,既是认知、体验、情感与心智的物质主体,也是虚拟世界中游戏、社交的虚拟身份。在现有的技术趋势下,更为大胆的设想是数字身体将超越人类身体局限,创建合乎自我需求的理想关系和数字交往,并经由身体数据不断塑造场景。甚至可以无视现实基础创建与再造,对于现实中难以实现的梦想,可以借助数字身体的意识和心智得以实现。数字身体在混合现实中体验时真时幻的变维生活,超越有限自我,探索无限的精神世界。

回头来看,表情包尽管也是媒介技术发展的产物,但技术含量不算高。技术是驱动或阻碍表情包社交的重要因素。一方面,符号难以表征人类情绪及变化的丰富性。在意义编码时,单个表情包很难形成连贯完整的情绪,即便很多表情包按主题和系列制作,也难以全面覆盖人们复杂细腻的感情。在接收解码过程中,如果表情包与交流情境和心境贴合度不高,就达不到情感交流的效果。另一方面,人们对表情包的社交依赖,恰恰反映了当前媒介技术发展和社交应用的局限。以微信为例,微信原本是熟人“强关系”型社交,随着通讯录名单不断增长,泛化为“弱关系”型连接社交,人们为了应付全时在线交流,为了保持在线连接状态,常常不得不连续发送表情包,或者只发送表情包。以“粗暴”发送表情包的方式,应付粗放式连接所致的“社交媒体倦怠”,表情包的信息交流和情绪表达功能被弱化,有的时候,人们发表情包只是为了保持对话。

回溯1G到4G的技术演进历史,从语音、文本、图像到视频,交流方式不断丰富,但交互的效果并没有本质突破,依旧囿于二维体验。表情包对表情的保存,对情感表达的延伸,也没有突破对身体感官分割模拟的模式。而剥离身体整体性的感官能力延伸,可能导致人作为传播主体的弱化。在现有技术条件下,表情包应用依旧游刃有余,满足网络社交日常。然而,在虚拟社交阶段,表情包受限于传播技术,很难为用户提供沉浸交互的虚拟现实社交体验。不过,在文化和技术维度,探索真情实感的表达与体验问题,表情包社交与未来数字交往是一致的。在某种意义上,呼唤身体重返传播现场,也是对人类本真自我的珍视。

(作者:赵丽瑾,系西北师范大学传媒学院教授,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项目“算法驱动下网络文艺的智能化创新和社会影响研究”〔21BZW057〕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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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丁小玲 易保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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