沱沱河,长江的西源。这里平均海拔4700米,唐古拉山的藏民世世代代在这里牧马放羊。由于这里远离城市,老人看病、孩子上学都是难题。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出现草原退化趋势,长江源的保护迫在眉睫。2004年11月,为了保护脆弱的草原生态,唐古拉山镇上6个牧业村的128户牧民,告别世代居住的草原,搬往420公里外格尔木市南郊新建的长江源村定居点。
村主任叫扎西达娃,今年35岁。2016年习近平总书记来到长江源村考察生态移民,那时,在镇办公室工作的扎西达娃受到了莫大的鼓舞。第二年,他成为长江源村的村主任,开始探索乡村振兴的途径。为了更好地发挥集体经济的优势,他打算正式为村集体注册一个公司,却在现场被公司取名难住了。
换了几个新名字,但仍然没能通过,不过这已经不是长江源村第一次面对棘手的问题。
注册公司,首先是为了牛羊养殖,这毕竟是牧民的老本行。半个月前,村里的合作社投资4万元,从牧区买来84头藏羊,打算在养殖基地饲养,直到出栏。可没想到刚送到村上一个礼拜,接连死了5只,村委们一下子就慌了神。
扎西达娃从沱沱河边搬到格尔木市区的时候,只有18岁。父母早年经商,14岁就到城市里上学一直到专科毕业的达娃,对牧区生活没有太多的经验,藏羊育肥也是第一次尝试。
长江源村村主任 扎西达娃:大的这些还好,大的这些都没什么大的问题,就是小的这些,小的这些体质本身就弱一点,从长途车上运输过来,确实是当时有点不适应。
唐古拉藏羊是在高海拔的自然气候下育成的品种,体格大,身躯长,是当地销量最好的牲畜。
除了藏羊育肥,扎西达娃还在筹划牛羊肉的加工生意,以便形成一条产业链。村里的冷库正在建设,一个月后就可以交工,但要让业务运转起来,还需要个有经验的人来带路。
闹布才仁是村里的能人,从山上搬下来之后,他学开车、搞运输,带着村里人组建车队,做得风生水起,这两年又开起了冷库,将冬季收购的牛羊肉和乳制品冷冻起来,来年销售。
闹布才仁对于冷库生意熟门熟路,如果他能加入村集体冷库的经营,无疑可以带个好头,事实上,他已经给扎西达娃介绍了不少经验。
在冷库建成之前,扎西达娃要到牧民家中挑选冬季出栏的牛羊,为此,他回到了距离新村420公里的老家唐古拉山镇。
当初唐古拉山镇的牧民并没有全部搬迁,根据自愿原则,还有一部分人仍然留在山上,放牧时严格遵守着牛羊的数量限制,扎西达娃就是从他们这里预订牛羊。
这些固守在老地方的牧民依然逐水草而居,而搬迁到新村的人们,已经在逐渐适应城市生活。更尕南杰曾经是长江源村的副书记,正是他带领二十几户措里玛村的牧民,挥泪告别家乡,搬到城市里。这个过程曾经十分艰难。
长江源村村民 更尕南杰:刚开始说是这个,尤其是这个好多老年人,他(们)不想放弃这个草原,这个草原是他祖祖辈辈过生活的一个地方。
更尕南杰2017年退休后便在家中休息,原本不会炒菜做饭的他,早已经学会了使用水、电、煤气。
长江源村定居点的房屋由政府统一设计建造,基础设施完善,文化广场、学校、卫生所、养老院,公共设施齐全。像很多大城市一样,格尔木在高速发展变化中,牧民们移居到这个城市的边缘,想要融入这都市生活,无疑需要一个过程。
长江源村村民 更尕南杰:我们刚开始来的时候,好多这个牧民,也互相不认识(来自不同的村子),他从搬到这个地方来,人和人没有什么感情,好多语言不通的,他没办法交流。
2011年,国家启动实施了草原生态保护补助奖励政策。如今,村里每人每年草原奖补最低15000元、最高37000元,再加上每人5600元的困难补助,以及每户3000元的燃料补助金,生活上不用发愁了,人们也在逐渐适应城市发展的节奏。一些年轻的村民利用自己的一技之长,开始在城市中创业。
15岁开始和家人在长江源村生活的朋措才让,年初在格尔木市中心开了一家藏式家庭餐厅。
长江源村村民 朋措才让:1376就是心想事成的意思,藏语叫吉三东周。就是想自己开一个这样的店,我自己想弄一个这样黑账篷,就是我们藏族古老的传统的一种文化。
如今在长江源村,像朋措才让一样走进城市的年轻人在增多,而在长江源村成长起来的孩子们,已经开始接受与城市学校条件相当的基础教育。
和大人相比,孩子们显然更容易融入城市,他们往往是易地搬迁最大的受益者。为了让下一代受到更好的教育,长江源民族学校集结了优秀的师资力量,索南吉就是其中的代表。
长江源民族学校老师 索南吉:我家里是牧民,我小时候在唐古拉山完全小学,就是这个学校的原址。
1958年8月建校,从马背、游牧到帐篷,从公社学校、希望小学到如今的样貌,这间有62年历史的学校,经历了八个阶段。而在这里,索南吉从学生到老师,也度过了人生大部分时间。
长江源民族学校老师 索南吉:山上的小学就几间教室,学生也少,全校也就七十多个学生。因为我们那个地方去的人少,除了本地的以外,一般没人去。
学校位于长江源村的正中央,对于一个乡村小学来说,规模已经相当大了。随着条件的不断改善,许多牧区的家长也将孩子送到这里,现在学生数量达到了707名,学校还增设了少年宫的课程,让学生们充分了解民族文化。
长江源民族学校老师 索南吉:山上的话一般是,一年就见那么几个人,除了家里人,以前在山上黑黑的脏脏的,到这以后不是这样子的。这样以后小孩就眼界开阔了,他们也就自信了。
多年来,长江源村培养了很多像索南吉这样的优秀教师,对于易地搬迁的牧民们来说,让自己的下一代受教育、走出去,接触更广阔的世界,就是最实际的脱贫。
儿童节这天,学校筹办了一个帐篷美食节,让从小在城市中长大的孩子们,感受传统的牧区生活,这也唤起了老师们的童年记忆。
长江源民族学校老师 索南吉:他们要订的汉堡,我征求了一下他们的意见,有39个孩子说要吃汉堡,所以订的汉堡。我自己以前上学的时候,我们学校就是这么过六一的,好像回到了我的童年一样。
对于从沱沱河畔搬迁下来的人们来说,草原传统文化依然流淌在他们的血液中,牧民生活的记忆经常让他们魂牵梦萦,虽然身在新村,但他们仍然会定期回到曾经居住的地方,守护那片绿水青山。
长江源村村主任 扎西达娃:这次是其他村,就是要盖村和咱们长江村组织的这些人员,去山上巡护,把我们的草场去看一遍,像这种大的组织一年肯定有个四次,从早上我们出发要430公里,要到咱们沱沱河的一个镇区,在那休息一晚上,明天早上我们8点就要进山。
在长江源村几乎每户都有一名草原管护员,他们每月一次深入到沱沱河地区,巡护已经禁牧十多年的高寒草原,清理沱沱河畔和公路沿线的垃圾。2013年起,政府发给草原管护员每年21600元作为补贴。
这里是唐古拉山镇最远的边界要盖村,除了清理垃圾,守护边界线和草场的和平也是草原管护员的重要职责。
要盖村的书记党政,就是村里的老一辈牧民,已经在这片草原上守护了三十几年。
要盖村书记 党政:禁牧的地区的话,比往年没搬迁以前的,现在已经好多了。我们这一辈的话,一到夏天的话,他非得要进去草场上转一圈,感情是很深的了。守护咱们三江源,谁都有这个责任。
每次进山巡护,少则三四天,多则一星期,风餐露宿是家常便饭。但村民们从来不觉得苦,把这当成了一种责任。
如今草原植被有了很大的改善,河流得到更好的涵养,野生动物也明显增多。老书记更尕南杰曾回到这里,看到改善后的样子说,他们的付出是值得的。
对于长江源村来说,脱贫的短期目标早已实现,村民们正在试图发展多种产业,走向更好的生活。可贵的是,他们没有忘记初心,当初远离家乡,正是为了永久地保护家乡,永久地保护长江源,一切的告别都是为了更美好的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