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辈子,总会跟某种东西结缘。他们,与亚洲象结缘。
20世纪90年代,在云南的亚洲象种群数量降至150头左右。多年来,为拯救保护亚洲象,云南省努力改善亚洲象生存环境。各方努力下,如今云南的亚洲象种群数量增长至300头左右。
亚洲象种群数量的增加,离不开他们的守护。他们中的一个个个体,把工作干着干着,就干成了事业。
从他们的故事里,也让世界看到了一个为守护自然生态、维护生物多样性而不遗余力的云南。
而今,他们有共同的愿望:人象平安,人象和谐。
杨忠平:“大象食堂”的守护者
在普洱市思茅区六顺镇南邦河村勐主寨村民小组一处山顶,一座近10米高的监测塔很容易引人注意,杨忠平站在监测塔最高处,手持望远镜,换着角度眺望远方。
六顺镇长期有亚洲象群活动,是亚洲象从西双版纳迁移到普洱的重要通道。2018年,在离村镇较远的山林中,为防止野象进村入寨,当地党委政府根据大象食性,建设了1200亩的食物源基地,引导亚洲象回归山林。
当地人给食物源基地起了个形象的名字——“大象食堂”。这里植被较好,种植着芭蕉、粽叶芦等,不远处还有沟箐和水源地。
杨忠平所站的监测塔位于“大象食堂”的最高处——这座我国首个亚洲象监测塔有4层,登上塔顶,“大象食堂”尽收眼底。
杨忠平清瘦、黝黑,作为亚洲象监测员,他每天会登上监测塔,也会行走在偌大的“食堂”,靠着大象留下的脚印和气味判断亚洲象活动轨迹。
“这里有大象喜食的芭蕉、玉米,它们喜欢来。”杨忠平说,最多时,他曾监测到51头亚洲象同时出现在“食堂”里。
“说明建‘食堂’的目的达到了。”杨忠平说,以前野象常到农户田地里找吃的,建了“大象食堂”后,它们很少进村镇游荡。
一般情况下,一旦监测到象群踪迹,杨忠平会立即通过微信群发出预警,提醒在基地干活的农户尽快躲避或撤离。
常年与亚洲象打交道,免不了跟象群正面遭遇。2019年12月的一天早上,杨忠平跟往常一样在“食堂”监测象群,雾太大,他没能发现在树底下休息的5头大象。突然,一头受惊的成年母象冲他走来,来不及多想,他赶紧往回跑。
“这还不是最惊险的。”杨忠平说,有一次他不小心闯进了二十多头亚洲象的“包围圈”,所幸象群没有发起攻击。
不止有惊心动魄,野象有时也要杨忠平帮忙。一次监测中,杨忠平发现一个象群长时间吼叫,根据经验,他认为群象存在异常状况,赶紧向上级汇报。
思茅区林草局派出技术员和无人机监测队前往现场,无人机画面里,一头亚洲象被困在一个废弃的水池内,无法脱困,其余数头亚洲象在周围吼叫。
当地及时制定救援方案,一辆挖掘机对水池进行破拆,被困亚洲象获救。“挺有成就感的。”杨忠平笑着说。
有些亚洲象经常现身“食堂”,杨忠平根据各自特征给它们起了名字——有头象牙断了一截,他叫它“断牙”;有头大象看上去比其它象黑,他叫它“黑皮”。
今年是杨忠平在“大象食堂”干监测员的第四个年头。“我和大象是有感情的,它们和我有没有感情不知道,不管咋样,我会看好它们,让它们不伤人,也让人不伤它们。”对自己和大象的关系,他想了半天,说出了这句话。
陈飞:“赖”上北移象群3个月
6月13日,和领导请假获批后,陈飞匆匆给女儿过了个5岁生日,次日一早又赶赴玉溪易门。
近期,一群野生亚洲象从西双版纳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一路北移,受到广泛关注。为实时掌握象群情况,陈飞和其他专家团队、沿线干部群众围绕北移象群,展开了一场保护接力。
今年34岁的陈飞是国家林草局亚洲象研究中心主任,今年3月24日,北移象群有可能进入普洱市墨江县通关镇一所学校,此后,他便“赖”上了象群。
陈飞研究亚洲象断断续续有5个年头,他坦言自己不是专家,但只要媒体采访,他仍愿意分享“浅薄”的研究成果,末了总会补一句:“你们再找专家问问。”
陈飞是湖北人,2012年从中国林业科学研究院研究生毕业后,进入当时的国家林业部昆明勘察设计院工作(现名称为国家林草局昆明勘察设计院)。此后,学森林保护专业的他常和同事到野外科考,两三年内跑遍了云南省16个州市。
此时虽没接触过亚洲象,但常年科考的毅力和经验为日后研究亚洲象铺了底。
2016年,陈飞第一次与亚洲象扯上关系。当时,亚洲象国家公园进入规划阶段,根据单位安排,他在西双版纳、普洱等亚洲象栖息地待了半年,调查了解亚洲象习性,掌握其活动特点。
后来,陈飞到西藏挂职,与亚洲象的故事被摁了“暂停键”。再次启动是在2020年8月。
2019年12月,基于加强亚洲象保护管理工作的初衷,国家林草局党组决定成立国家林草局亚洲象研究中心,刚挂职结束回到单位的陈飞,领命成为中心主任。
此后,陈飞和团队成员驻扎在西双版纳、普洱,更进一步与亚洲象接触。“每个月有三分之二在出差,孩子都不认识我了。”他打趣说。
今年3月,北移象群可能进入通关镇一所学校时,陈飞正在普洱,听闻消息,根据安排,他马上和普洱市林草局工作人员赶往现场,研究应对策略。
象群正在山上,山脚下就是学校,情况紧急。物理阻拦、食物诱导……陈飞配合沿线干部群众一起干。
为降低象群进校概率,陈飞建议用电子脉冲式围栏。“就和触到打火机电机发出的电流差不多,不会受伤,但有威慑作用。”方案确定,陈飞马上安装调试。为确保围栏有电,陈飞自己还试了一次。
最终,离人员密集区不到10米左右的距离时,象群绕开,大伙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陈飞没想到,离开墨江后,象群继续北移,进入玉溪、昆明辖区,他也开始一路守护。
为准确了解象群健康状况,好几次野象离开后,陈飞掏出自封袋,抓起象粪就撤。按标准流程,应该是戴着手套拿试管提取,可野象未必给他充裕的时间。
最危险的一次发生在象群进入玉溪市红塔区后的一天。当时,陈飞正配合沿线干部群众劝离某一村子的百姓。百姓撤离后,象群进入村子,来不及撤离的陈飞和其他人赶紧寻找有二楼的房屋躲避。
一时没找到有二楼的房屋,紧要关头,一起躲避大象的民警搬来梯子,大伙逐个爬到房顶,才躲开可能出现的危险。“能听到有人把瓦片踩破的声音,真的太害怕了!”陈飞事后回忆。
每天护着象群,陈飞没时间回家,电话、微信视频里,他没把几次绝处逢生的经历告诉家人,怕他们担心。
得知记者要采访他的故事,陈飞起初不愿意,“各级党委政府和沿线群众都为守护亚洲象付出了很多,我做的不算啥。”他推辞说。
最近几天,独象持续在安宁、晋宁两地游走,陈飞跟着游走。22日晚,当记者询问其近况时,他发来的一段4秒钟的视频。
视频里,漆黑的夜里,车子在乡道穿行。
熊朝永:从“象爸爸”晋升为“象姥爷 ”
在位于西双版纳野象谷景区的西双版纳亚洲象救护与繁育中心,“象爸爸”熊朝永和“女儿”然然的故事,多年来打动了不少人。
2005年7月7日,野象谷景区观象台下的河道里,一头左后腿被捕兽夹紧紧夹住的小象,不停地甩动伤腿。
7月的野象谷,湿热难耐,如不及时取下铁夹救治,小象将面临死亡。
情况紧急,81人的营救队伍迅速成立,准备营救受伤的小象。熊朝永也在其中。
营救人员用麻醉枪准确射中小象臀部,利用斜坡和人力将其移动到相对安全的区域,小心取下兽夹,对伤口紧急处理。
此后,熊朝永和这头小象朝夕相处。因为是从大自然里将其救回,熊朝永也希望其能够早日回归大自然,因此将小象取名“然然”。
熊朝永记得,受伤的然然格外敏感,兽医就曾被它顶到墙上受了伤。
而且,然然对于人类投喂的食物非常警惕,对未知食物几乎不尝试,只会吃玉米。过于单一的食物使得它摄入的营养不足,身体康复速度很慢。
为改掉然然挑食的毛病,熊朝永想尽了办法,他买来苹果、香蕉,自己吃一个,再扔给然然一个,一点点引导它尝试新的食物。
慢慢地,然然放下防备,学着熊朝永的样子取食苹果等食物。熊朝永有了满足感,相处两个月多后,然然接受了这个“象爸爸”,变得不挑食了,治疗工作也有了进展。
接下来的日子里,熊朝永把然然当作自家孩子一样守护。
雨季的热带雨林电闪雷鸣,小家伙害怕地发出哀嚎。熊朝永顾不上蚊虫叮咬,把床铺搬到用石棉瓦搭建、四周无遮挡的临时药棚里,晚上听到然然叫就起来抚摸,给它哼歌。然然有了安全感,很快安静下来。就这样,熊朝永和“女儿”然然的信任慢慢累积起来。
后来的几年,熊朝永始终陪在然然身边,然然也越来越依赖“象爸爸”,它就像是熊朝永的影子,熊朝永走到哪儿它跟到哪儿,几乎形影不离。
然然身体逐渐恢复,野化训练也提上日程。在野外,熊朝永会给然然摘野果吃。一来二去,然然形成习惯,每次路过果树,就向“爸爸”撒娇,站在那儿不肯走,直到熊朝永爬上树,去摘果子喂它。
贪玩的然然也“拆过家”。野化训练时需要等待然然进食,这时,为避免被蚂蟥叮咬,熊朝永会带上吊床挂在树间休息,可吃饱了的然然曾把吊床踩坏过。
熊朝永为了“报复”,一次与然然“躲猫猫”时,故意躲在很茂密的草丛中,然然一时没找到他,急匆匆地往山下跑,熊朝永意识到不对劲,急忙冲出去追然然。然然听到他的声音立马折返,并不断大叫,似乎责备他不该开这么过分的玩笑。后来,熊朝永不敢再这样逗然然。
在熊朝永的照顾下,然然健康成长。2018年9月21日,她生下一头母象小七,熊朝永也从“象爸爸”荣升成“象姥爷”。
在父母眼里,孩子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对熊朝永来说,然然亦如此——尽管它19岁了,有了自己的宝宝。
但,无论有再深的情感,再多的不舍,然然始终是属于大自然的。“有时我会自私地希望然然能一直在我身边,但有时我又希望,它能真正地重返山林。”熊朝永说。
然而,由于人类对大象的生活习性并非彻底了解,通过人工救助、繁殖的大象缺乏野外生存经验,很难真正在野外生存下来。
熊朝永说,自亚洲象救护与繁育中心成立以来,先后参与救助过20多头亚洲象,9头小象在这里出生。“我们一直在对救助的大象进行野外回归训练,但目前来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末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