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阿富汗首都喀布尔的巴格拉姆是美军占领阿富汗期间规模最大、兵力和装备最多的空军基地,而基地里的一处大型监狱更是因为大量阿富汗平民曾在其中饱受折磨而臭名昭著。除了巴格拉姆和辛代德等大型军事基地,美军还在阿富汗各省设立了为数众多的小型军事基地。
尽管它们多数不为外界所知,但却让当地人闻名色变,其中一处就位于喀布尔以南卢格尔省巴拉基·罗詹地区的一处山上。
驻扎十余年 当地居民闻美军色变
在当地村民的指引下,我们走进了这座建于2009年的基地。如今这里已是一片荒芜,但据村民介绍,在美军将基地移交给政府军之前,基地里长期驻扎着上百名美军士兵,营房、军械库和防爆墙等一应俱全。士兵们佩戴通信设备、手持不同轻重武器,全副武装从基地出发,在当地最大的市场中耀武扬威地穿过,美军士兵在村子里挨家挨户搜查塔利班成员的照片曾经登上美国媒体。而我们也是通过展示这些照片,在当地民众的帮助下找到了这处市场。市场上的商贩们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景象和自己心中的恐慌。
美军不分昼夜挨家挨户的“搜捕”行动,带给当地民众的不仅是精神上的伤害,还有肉体上的摧残。村民古尔·穆罕默德就是美军以抓捕塔利班为名展开的一次空袭行动的直接受害者。他曾靠着在市场上经营烤馕店养活一家人,但空袭彻底改变了他的生活。在从市场去往古尔家的路上,一座古旧的堡垒在村口伫立。厚重古老的木门和斑驳的铜制门钉可能曾帮助世代在这里生活的人抵挡过多次外族的侵入,但在过去二十多年里它却没能阻止西方占领者的脚步。
△村口的堡垒默默见证村庄和村民们经历过的苦难
遭射伤后又惨遭虐待 古尔在巴格拉姆留下痛苦回忆
被美军空袭致残的古尔行动极为不便,但听说我们要来采访,他还是热情地到村口附近迎接。古尔一家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简陋的小院中垒起的一栋二层土坯房子就是他的家,屋外还有牛棚和鸡窝,而牛棚中一头不大的牛是他现在的主要生活来源。屋内的客厅已被他的姐姐改造成一间教室,黑板上满是波斯语字母和彩色儿童画。拍摄开始前的空歇中,好奇的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跟记者打着招呼。
想起10年前的那天夜晚,古尔似乎身上还在隐隐作痛。当时他正在房子里睡觉,美军的直升机在大约凌晨1点时突然开始在村子上空盘旋,荷枪实弹的士兵们在包围村子之后开始挨家挨户搜索,巨大的叩门声将全村人从睡梦中惊醒。古尔回忆说,听到有人爬上自家屋顶的声音后他十分惊慌,他爬出窗户跑到房子外面想要了解情况,结果突然遭遇猛烈的射击。事后古尔才知道,美军将他错认为是塔利班成员,而向他发射的除了机枪子弹还有火箭弹。
受到重伤的古尔·穆罕默德被美军带到巴格拉姆,在接受简单的治疗后,美军就对他开始了“非人的虐待”。3个月的时间里,遭美军士兵殴打和恐吓已是家常便饭。医生进行例行检查时,士兵会暂时停手,而当古尔想提出些小请求时,看守者则会把他的嘴捂住,变本加厉地折磨他,甚至还有人朝他的脸上小便,企图摧毁他的人格。
度尽劫波 用平静的家庭生活抚平伤痛
讲到这些地方时,古尔的眼神中透出难以平复的愤怒,间或还有些犹豫,但当我询问古尔能否拍摄他身上的伤痕时,他脱下上衣的行动异常坚决。身体上几十个坑坑洼洼的伤痕仿佛让现场的时间停止,一条从前胸延伸至后腰的伤口长度超过30厘米,苍白的语言根本无法形容这样的景象带来的冲击。古尔告诉我,他的身体内至今仍残留着上百个弹片无法取出,如今几乎完全丧失工作能力的自己只能靠着哥哥的帮助生活,“美军只提供了一点点治疗,就把我带到军事基地里,然后移交给阿富汗前政府军”。直到现在,给古尔带来无尽痛苦的美军都没有支付给他任何赔偿,甚至没有一句道歉。
采访行将结束时,站在二楼的几名古尔的女性亲属笑眯眯地向我招手,招呼我进屋看看。出于礼貌、也出于好奇,我走进了她们的家中。屋内收拾得整洁明亮,还摆着山上采来的不知名的各色野花。女性们无论年轻还是年长,都热情地拉着我要合影,还让我抱抱她们的小婴儿。由于要赶往下一个拍摄地点,我只能用刚学会的达利语不停地说“谢谢”。离开村子前,我又回头看了一眼,一个围着浅色头巾、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女孩一直向我微笑。在家人经历过撕心裂肺的痛苦之后,她仍然能对陌生人有着如此友好与善意,这样的瞬间将让我久久无法忘怀。
结束采访返回的路上,我们又经过了一处市场。几个摊位上,红红的苹果装在透明塑料袋里,被码得整整齐齐。来自喀布尔的摄像兼司机说,现在正是卢格尔山区里的苹果成熟季。这里的苹果虽然不大,但有特别的香气,他要停下车买几袋带给家里人。我也尝了一口,清脆中确实有一丝蜂蜜的甘甜,唇齿留香沁人心脾,只是不知道山里人们的生活什么时候也能像这里的苹果一样甘甜呢?
记者丨杨渊
制片人丨李超
监制丨穆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