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宪衣冠——桐乡濮院杨家桥明代墓葬出土纺织品修复成果展”现场
王淑娟
南宋紫褐色罗印金彩绘花边单衣
杨汝林
从顶戴的乌纱帽,到四合如意云纹缎獬豸补圆领袍;从素缎贴里,到缠枝西番莲花缎棉被……在中国丝绸博物馆,12件出土于桐乡濮院杨家桥明代墓葬的纺织品文物,掀起“大明风华”的神秘一角。
近日,由省文化广电和旅游厅、省文物局主办,中国丝绸博物馆承办,桐乡市博物馆协办的“风宪衣冠——桐乡濮院杨家桥明代墓葬出土纺织品修复成果展”正在国丝馆持续展出。
系列展品背后离不开一个团队的付出。让糟朽的碎片化为可展出的华美衣裳——经纬交错中,国丝馆纺织品文物修复团队正通过弥合更多历史的缝隙,还原最细腻完整的“独家记忆”。
过去十年间,这支队伍已让五六百件尘封已久的丝织品文物重现光芒。
为了一件袍子,两个人修复了一年
桐乡濮院杨家桥明代墓葬的主人是当地官员杨青,官至河南按察使佥事,正五品官衔。
墓葬被发现时,棺内有积水,尸骨虽已基本腐烂,但由于棺椁封闭性好,墓主人身上的衣物保存较好。其由白棉布包裹,共有9个活结,最上面覆盖一层丝绸棉被,呈现出下葬时的原样。
细细观察此次展览中展出的乌纱帽便会发现,经历文物修复师的一番“妙手回春”,这顶乌纱帽上方仍留有三四团灰白色“斑驳”,显得颇有些扎眼。
“墓葬出土时,随葬的纺织品多已残破、褪色。”中国丝绸博物馆技术部主任、研究馆员王淑娟说,不少结晶盐嵌在织物纤维缝隙里,很难完全处理干净。
像乌纱帽上的“斑驳”便是几块顽固的结晶盐,如果强行去除,必然会损伤文物本身。因而,在判定对文物不会产生进一步伤害的情况下,这些“斑驳”最终只能留了下来。
12件文物,除前期检测、制订方案外,光团队成员动手修复,前后就花费了2年多时间。
杨青墓最重要的出土文物是杨青所穿的“四合如意云纹缎獬豸补圆领袍”,这是明代典型的风宪官员常服款式。风宪官指监察执行法纪的官吏。
“两个人用了一年时间,分别修复袍子的里子和面子,再拼合起来,才有了如今我们看到的袍子样貌。”王淑娟说。
袍子出土时,宽阔的侧摆已有部分腐烂,呈现散乱的状态。而明朝不同时期,袍子的侧摆并不相同。如何在尽可能还原侧摆原貌的基础上完成修复工作,成为摆在修复团队面前的一道考题。
除了依据文物残留部分的形态,同时期相关文献的记载也成为确定墓主人袍子侧摆结构的一大依据。“正是较真于厚度、颜色,用的染料、金属线、纱线,以及织物的形制尺寸等纺织品文物的一众细节,我们才最终复原出文物的真实面貌。”王淑娟说。
每件珍贵文物,会量身定制“手术方案”
桌上是一件已经历初步平整的素色衣物,在细细理清织物的经纬线后,一块块磁铁纵横相接,在织物上分隔出一段段更为平整的细节,为接下来的针线修复做好准备。
记者在国丝馆文物修复区见到这一幕,正是纺织品文物修复中的局部分块平整环节。
相比纸张等文物,丝绸等纺织品文物往往有着更娇贵的质地。因此在文物修复师眼中,每件亟待修复的文物都有着量身定制的“手术方案”。
“遇到残缺的问题,我们一般采取背衬法,即根据织物本来的厚度,寻找与其组织结构接近的现代织物衬在下面,通过针线将两者缝合起来,从而起到支撑作用。”中国丝绸博物馆副研究馆员杨汝林说,而当遇到严重缺损情况或织物极为脆弱时,修复时除了加上背衬,还会在织物上覆一层绉丝纱。
绉丝纱是一种非常薄而透明的丝织物,其原料为桑蚕丝。覆于表面的绉丝纱给予文物全面的保护,其通透的质地又不会影响文物的外观。
中国丝绸博物馆收藏着众多丝绸文物,但要论珍贵精美,当数那件距今800年的南宋紫褐色罗印金彩绘花边单衣,它出土于福州南宋皇室贵族命妇黄昇墓葬。
该衣服的主人年仅17岁,服饰体量不大,但通体轻薄通透、灵动飘逸,唯一的装饰就在于衣襟处的印金彩绘花边,整体流露出一种低调的奢华。
出土时,衣服由于是折叠状,折痕处的纤维均已断裂。且由于年代久远,衣物已极为脆弱。“平整衣物时,我们都不能快速走动,在手与衣物接触时,也要轻柔再轻柔。”杨汝林说。
在丝蛋白加固及绉丝纱针线缝合加固相结合的修复方式下,这件曾病入膏肓的衣服,也因此有了与世人重新见面的机会。
常常忙活一整天,仅有巴掌大的进展
19年前,刚从浙江理工大学研究生毕业的王淑娟开始进入文物修复领域。一晃多年,王淑娟也成了老师傅。
如今,这个共有20多人的国丝馆纺织品文物修复团队,“70后”“80后”已担当主力,还有部分“90后”加入。最终上手完成针线活的修复师,清一色都是女性。
多年来,国丝馆技术部先后与近90家文博机构建立了良好的合作关系,服务敦煌研究院、秦始皇帝陵博物院、甘肃省博物馆等单位,共计130多个文物保护修复项目。
在静谧的时光里,俯身埋首,常常一整天忙活下来,仅有巴掌大的进展。天长日久,考验的是文物修复师们的细致,更是定力。
“当我们用心去倾听这些文物的故事,精心去修复这些历史的痕迹,能感受到文物中涌动的蓬勃生命力,我们也成为了历史最忠实的守护者。”王淑娟说。
这种感觉,或许正如一部纪录片里说的那样,“仿佛时间不存在,或者更换了度量方式,不再以分、小时、周、月、年作分割,而获得了新的更辽阔的坐标,以千年起计。在此坐标中,个人变得渺小,但以另一种方式接近永恒。”